現實永遠最為殘酷 (吃飯勿看，噁心)

我不知道多年後的我會怎麼回憶這個晚上。

因為淹水被撤離暫居團部宿舍的我終於在今天可以回去原來的居處住了，雖然說團部宿舍住久也是滿舒服的，不過我那時候東西沒帶夠，鞋子濕掉，所以在撤的時候也只有穿著一雙涼鞋，刮鬍刀也一直留在那邊，所以團部宿舍住起來還是有一點點綁手綁腳。想到回去就可以刮鬍子，也可以不用上班穿涼鞋就開心。不過我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說到成為沒淹到水第一戶住戶住民的感想，一定要是非常唱秋的，不過當我打開門回到房間，我忽然覺得一切也沒什麼好秋的。我是不是忘了說我廁所的蓮蓬頭和馬桶永遠都在漏水？好的，我的廁所本來就是除了水龍頭以外永遠都在漏水，而我今天回去看的時候，大概是因為水源出了問題，所以整個馬桶裡面充滿著泥漿，如果Comayagua忽然地震，我一點都不懷疑我的馬桶會是其中一個泥火山的噴發口。

因為我很想趕快把生活恢復正常，所以我就開始搬東搬西，把那些墊高的家具放下，同時看看家裡到底是不是完全安然無恙。不過我到流理台和冰箱附近時聞到一股很難聞的味道，聞了一下發現食物已經完全臭掉了。流理台的東西很明顯是料理完以後人就離開了就臭掉，至於冰箱裡的東西，我本來以為是非戰之罪，想說都沒電了，食物會臭也是必然。

因為我有點想煮晚餐，我決定從流理台開始打點起，把那些沒洗的鍋碗清洗一番。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蛋白在乾掉之後可以那麼黏，黏住的蛋殼我用菜瓜布刷了好久好久才清掉。不過我還是覺得怪怪的，翻了一下才發現：「靠悲！」放廚具的那些吧台充滿著各式各樣過期的食物(嚴格上是料理過以後就放在那邊的食物)。乾掉的話已經算好了，有好些是油膩在那邊發臭長蟲，我看大概也是不會有人幫忙了，只好摸摸鼻子開始清理和洗碗。

才說要和洗碗小姐好好培養感情，沒想到上天就給我這樣一個機會，想不到我虛情假意居然弄假成真。一面在心裡說著髒話一面洗完了碗，我決定一鼓作氣把冰箱清掉。天真天真天真，我只能說自己真是好傻好天真。冰箱裡面除了發酸發臭的食物，還有冷凍庫裡退冰溶化掉的血水。如果說因為淹水，可以天天待在團部上網算是一場美夢；那冰箱裡這些發臭的食物就算是現實了。現實永遠都是最為殘酷的。他們說這可能沒辦法自己清理了，需要找個阿桑過來幫忙清。但不知道要請阿桑的話會是什麼時候有，而且說實話我還是沒有辦法信任這邊的做事態度。我想任何事都應該要靠自己最實在，所以捏著鼻子我把外衣脫了開始打掃。

於是我昨天罵的髒話大概和我去年罵過的髒話一樣多。

我每開一個袋子或是翻出一個碗就會說一次三字經。該怎麼說呢？裡面如果單純只是新鮮的食材發臭倒也還好，但最可怕的事情是有很多陳年料理就這樣放在冰箱，問了他們也不知道是誰的，或許很多都是前人留下來的東西吧。有些看看也應該就真的是這樣，去年到期的東西依然很開心的在冰箱裡。我每清完一袋就會忍不住跑去用肥皂洗一次手，然後回來開下一袋罵一聲三字經之後繼續清。

清出了一袋又一袋，我一面清一面想說這大概是因為當初我讓Olivia小姐幫我清另一個冰箱的關係。該清的東西總是跑不掉，這或許就是命吧。唯一讓我覺得開心的是裡面的東西都可以自由自在的丟，所以清出來的那一袋袋東西我就毫不考慮的丟掉丟掉都丟掉。其中最讓我覺得噁心就是那兩包雜了。宏都拉斯這邊也有牛雜湯，所以要買雜是非常簡單的事，而冰箱裡剛好就有兩包。我想那兩包就是今天最精彩之處，那兩包混雜著血水的雜散發著陣陣惡臭，雖然我並不知道真正的屍臭味到底應該是怎樣，但我想有朝一日我需要想像屍臭味的話，今晚的記憶一定會被我拿來參考。於是我在外面包了一層又一層，連自己的心事都沒有這樣層層包裹。好不容易把那些食材都處理完了，我卻一點成就感都沒有，我只是看著那幾包垃圾，然後覺得自己終於解脫了。

我在洗碗和把冰箱夾層一層一層拔出來刷的同時，發現自己沒有再說髒話了，或許和清食材比起來，洗碗和刷冰箱根本算不了什麼。「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大概也可以在這個情形下使用。洗碗嘛，習慣了也就沒什麼。我想我可以很快和洗碗小姐跳出熱戀期，然後立刻進入視若無睹相敬如賓沒有相愛只剩習慣的老夫老妻模式。

最讓我難過的一件事是狗馬鴨呱市，最起碼這一區，一個星期只有一天才會收垃圾。就是今天，星期三，星期三早上。我們完全就是剛好錯過了倒垃圾的黃金時間。我看著螞蟻在垃圾袋上爬著，我忍不住對他們說：「歸袋扛扛去啦，恁爸不要了，尚好是扛去恁爸看嘸的所在。」但天底下根本不會有那麼好的事。我忍不住想像一星期之後垃圾袋會臭成什麼樣子，我也一點都不懷疑鄰居會因為惡臭而懷疑我在家裡殺人。但我忍不住擔心起來，當警察和鄰居一起破門而入的時候，我的西班牙文一定沒有辦法好到解釋我沒有殺人，而且我還有不懂裝懂一直說「Si, Si, Si.(是，是，是)」的壞習慣，到時候一定一不小心就認著這莫需有的罪，天呀，難道我就要被當殺人犯了嗎？

今天從六點左右開始一直搞這些事，搞到十一點多才停止。勉勉強強才把流理台和冰箱都清理過一遍，下一個目標是廚房放廚具的吧台。弄完之後我忍不住洗手又洗手，但就算是洗完手了，我仍然同情起我的同事來。事情是這樣的，在中美洲，說保守一點好了，至少在宏都拉斯，每天的上班都是要和已經在辦公室的同事握手做為開頭。我一想到我那些可愛又無辜的同事唷，一早來就要握我這雙不知道洗過什麼的手，我半夜四點醒來就睡不著覺唷。

我想我知道多年後的我會怎麼想起這個晚上。當我含飴弄孫的時候，有一天我孫子問我：「阿公你以前是不是有待過拉丁美洲。」我一時精神就來了「乖孫你怎麼知道，是誰告訴你的，恁爸的爸爸就是我，恁阿公當年在拉丁美洲的時候......」嘴炮一打起來就連自己牙齒都掉光這件事都想不起來。不過一旦晚上午夜夢迴，想起這個不堪回首的晚上，必定會心臟病發，最後是以送往急診室做為收尾。真的太可怕了。